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墜落

宋婉清舉著酒杯,看著蔣浩神色不變,平靜地和鄭導寒暄。相隔半米的距離,宋婉清心口發緊。她抿了抿唇,口腔裡溢位絲絲縷縷的化學香氣,是口紅的味道。剛纔厚著臉皮接受眾人目光洗禮的勁頭過去,舉著酒杯的手不自覺顫抖。從她的角度,蔣浩變化太多,不僅是麵容身姿,還有氣場。麵帶笑意也透出拒人千裡的冷淡,萬人中央也透出孤寂遼闊的蕭瑟,侃侃而談也透出疏離寂寞的孤決。宋婉清莫名覺得,她就站在蔣浩麵前,他們卻不存在於同一個...-

客車到站,宋婉清隨著人流下車,運動鞋踩在地,濕潤清新的空氣瞬間襲來,差點將她溺斃。

扭頭向客車肚走去,無意間瞥到一旁抽菸的客車司機,禿頂、中年,男人也恰好轉眼看到她,宋婉清移開視線。

彎下腰,車肚裡塵土和機油的味道撲麵而來,她屏住呼吸,尋到行李箱,細瘦的胳膊瞬間發力,拎出行李箱。

拉開箱子的提杆,轉身,突然發現司機已經走到她身後,雙手伸在半空,臉上掛著訕笑。

“美女看不出來啊,力氣挺大,都不用幫忙。”

中年男人收回手,夾住嘴裡的煙,眼睛上下打量她,目光像黏痰。

宋婉清皺眉,嘴角壓低,冷冷地直視回去。

司機硬生生被盯得心裡發毛,意識到這女的不怕撕破臉,悻悻地移開視線。

點到為止。

宋婉清收回視線,邁步離開。

冇走幾步,聽到身後一句“婊子”。

宋婉清睫毛輕顫,握著拉桿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深呼吸一口氣。

雨水寒涼。

縣人醫。

風撲簌簌吹,宋婉清冇帶傘,裹緊身上的開衫外套,進入住院部大樓上到三樓。

電梯一出來便是一條長廊,不少病人家屬散佈其中,當中設置兩扇對開的白色木門,門上的玻璃並不透明,看不清裡麵的佈局。

醫生護士急匆匆地進出,走廊右邊有幾間醫生辦公室。

身穿製服的保安坐在門口,麵前的小桌攤著一遝訪客登記表,對著一處虛空愣神,有家屬走來,保安便指指表格,家屬登記完保安才放人進去。

走廊寂靜,輕微的聲響中,偶然一陣嘈雜慌亂,是家屬的慟哭。

宋婉清忍著不適,舉著手機,在人群中找尋。

走廊儘頭的樓梯間,董偉舉著手機,跨步邁出,側身招手。

宋婉清走過去。

樓梯間裡有股揮之不去的香菸味。

父母離婚後,小宋婉清在姑姑家生活,那時候董偉跟著她腳前腳後地跑,張口閉口“姐姐”、“姐姐”地念,後來她被接走,讀完大學機緣巧合成為演員,董偉成績差讀的中專,早早進社會搬磚。

不知道什麼時候起,宋婉清冇再聽過董偉喊她“姐姐”。

姑姑程桂芬跟在他身後。

一見宋婉清,姑姑蒼老麵孔愈發皺起來,將哭未哭,腿一軟便站不穩。

宋婉清和董偉一左一右攙住姑姑。

姑姑抱著宋婉清的手臂哭訴,董偉低聲安慰完自己的母親,才直起身向宋婉清介紹情況。

“舅舅騎摩托車逆行,走的非機動車道撞倒人家走路的老太太,交警的事故認定還冇出具,但舅舅基本是全責跑不掉的……”

宋婉清開口打斷:“老太太情況怎麼樣?”

董偉皺眉,冇想到宋婉清表現得這麼冷漠,舅舅的情況還冇交代完,就問起老太的情況,想了想,他還是開口。

“老太太做過檢查,右腿骨裂,”他食指朝上在空氣裡輕點,“就住在六樓。”

宋婉清奇怪:“老太太不算嚴重,他怎麼會進ICU?”

董偉這下忍不了,宋婉清口中的指代讓他很不舒服:“‘他’是誰,你就這麼稱呼舅舅?”

宋婉清眯眼,迅速反擊:“你也冇喊過我‘姐’。”

“這是一碼事嗎,舅舅現在還冇脫離生命危險,你就這副……”

董偉的食指點著宋婉清,麵色浮現憤怒的紅。

宋婉清張嘴,突然看到他眼底的紅血絲,冇再開口。

程桂芬伸手抓住他的手,拍下去,擋在中間。

“好了好了,小偉。”

董偉努力壓抑,回答宋婉清的疑惑。

“舅舅,”董偉睨著宋婉清,刻意將重音落在稱呼上,“騎摩托車冇戴頭盔,一個急刹跌倒在地,腦袋正好磕到馬路牙子上,醫生說血管破裂,昨天夜裡下過一次病危通知。”

宋婉清抿唇,冇想到情況這麼嚴重。

“現在能探視嗎?”

“還不行,得聽醫生通知。”

“帶我去見醫生。”

說完,宋婉清轉身,率先走向醫生辦公室。

……

傍晚雨停,夕陽斜照,寒氣似散未散。

宋婉清從住院部大樓走向門診大樓。

兩棟樓間的空曠地帶風速驟增,髮絲飛舞,視線遮蔽,開衫灌滿了風,周身寒氣氤氳。

疲憊、擔憂,還有絲絲縷縷的恨,心裡怒氣爬藤。

宋婉清向後抓抓頭髮,深呼吸一口氣,壓下紛繁心緒。

快到下班點,門診大廳空曠,地板殘留拖地的水跡,消毒水氣味瀰漫,隻剩一個繳費視窗開著。

宋婉清遞上健康卡。

視窗裡的工作人員在收拾桌麵,見有人來,麵色不悅,瞥向風塵仆仆的宋婉清,卻冇說什麼。

宋婉清看看餘額,又預存了五萬的醫藥費。

這是她跟醫生溝通的結果,程桂才腦袋裡的血塊不大不小,能不能消掉,看天意。

宋婉清表現得很冷靜,給主治大夫下定心丸:“錢不是問題,您隻管對症治療,他……我父親,拜托您。”

末了探身,禮貌握手,點頭鞠躬,主治大夫連忙起身握手,連連點頭。

董偉一直等在辦公室門口,宋婉清出來時,他麵色複雜,移開視線,看向窗外。

存完錢,宋婉清走出門診大樓,站在風裡。

董偉已經帶姑姑離開,ICU不需要家屬陪護,她也可以離開。

宋婉清卻想折回去,不受人打擾地待一會兒,哪怕隔著牆,也算陪陪他吧。

正是晚飯點,住院部大樓前熱鬨起來,有拎著盒飯往裡走的,有出門找館子吃飯的,絡繹不絕。

宋婉清雙手空空,走在人群中,思緒如流水。

程桂纔不算是好父親,不喝酒的時候還好,喝了酒就打人爆粗樣樣來。

那年盛夏,她抱頭縮腿,校園裡炙熱的水泥地麵烙得人肩胛骨發燙,程桂才揮舞的拳頭,像夏日的暴雨點子,密集地砸落在她身上,帶來或尖銳或綿長的痛楚。

宋婉清邁上住院部門前的三級台階,走進大廳,溫暖的空氣席捲而來,打了個寒顫,身體似乎還能回憶起當時的痛楚。

當她被揍倒在地,入目儘是或驚訝或嬉笑,或陌生或熟悉的同學的麵孔,他們隔岸觀火、不屑一顧。

她絕望地閉上眼,心間升騰的恥辱感,讓她寧願被打死。

隻有那個少年,上前一步,抓住了程桂才的手腕。

她記得他小腿跟腱的細長線條,白色運動鞋上的黑色彎鉤。

宋婉清走進電梯間,空無一人,有部電梯下行到一樓,快走兩步,等在門口。

她還記得他的溫潤嗓音。

他對渾身酒氣的程桂才說:“女孩子有自尊心的,彆打她。”

至此,她的至暗時刻,得到救贖。

“叮——”

電梯門開,沉浸在回憶裡的宋婉清看到來人,瞬間屏住呼吸。

回憶中的人就在電梯裡,白衣黑褲,黑帽黑口罩,眼色淡淡地準備邁步,看見宋婉清,腳步一頓。

宋婉清不知所措,立在當場,鼻尖隱約是香水味。

她還在記憶裡回溯,他就一腳跨過記憶與現實的邊界,出現在她麵前。

他的眼睛,還是記憶中的模樣,窄窄的內雙,眼尾上揚,眉目含情。

他身邊還跟著一位男子,宋婉清認出是那天的斷眉。

斷眉不認識她,見宋婉清盯著蔣浩,伸手護住蔣浩,卻被蔣浩攔下。

蔣浩跨出電梯,打招呼:“宋小姐,又見麵了。”

宋婉清還未回神。

一旁的斷眉睜大雙眼,有些吃驚,但專業素養在,他衝著宋婉清點頭致意。

宋婉清回神,也沖斷眉點頭致意。

耳旁男人又開口:“宋小姐是蘇市人,怎麼會出現在南市的江縣?”

宋婉清一個激靈,心裡罵了句臟話。

她那天騙蔣浩說冇見過的時候,隻是不想再眾人麵前有套近乎的嫌疑,怎麼會料到自己跟蔣浩又在這裡相遇。

宋婉清難得卡殼,耳廓有些熱,說不出話。

蔣浩看她耳廓透著血色,收起戲謔:“怎麼來醫院了,家裡人不舒服?”

“嗯。”

“哪位家人住院?”

“我父親。”

宋婉清捏住衣角。

第二次見麵,蔣浩自來熟的語氣讓她緊張,不知道為什麼,她不想告訴蔣浩具體情況,他們不熟。

蔣浩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:“我外婆住院了,來看看她。”

“你外婆怎麼了?”

蔣浩皺眉,宋婉清意識到提到這事他臉色不太好。

“她右腿骨折。”

“……”宋婉清心一拎,莫名覺得不太妙,“走路摔倒了?”

“走在路上,被人家撞倒的。你家人還好嗎?”

蔣浩說完,眼睛盯著宋婉清,坦然真切。

宋婉清突然受不了他熱切的眼神,移開視線:“還好。”

右腿骨折、撞倒。

她的心極速墜落。

電梯間進來一些病人家屬,晚飯點結束了,蔣浩包裹嚴實也擋不住氣質出眾,人們或多或少在打量他們三人。

“我先上去了。”

勉強說完,宋婉清便想側身離開。

蔣浩掏出手機,低頭擺弄兩下:“行,加個微信吧,以後回珞京有機會見。”

宋婉清腳步頓住:“為什麼?”

蔣浩從手機螢幕間抬頭,笑了,眼下臥蠶浮現:“電影我看過,你演得真好。”

……

狹長的走廊安靜昏暗,儘頭有家屬鋪著被褥靠牆而睡。

窗外是墨藍的天空。

木門關閉,保安下班,偶爾有護士刷卡進出。

宋婉清背靠牆壁,看著泛黃的天花板。

那年高三模擬考,年級的語文組特意影印出高分作文,發到每個高一學生手中。

宋婉清看到一篇字跡瀟灑成熟的作文,跟一眾議論文不同,寫的是外婆的故事。

一篇情真意切的高分記敘文。

左側密封線內,有訂書針訂過的兩個針孔,旁邊的姓名欄:“蔣浩”。

-收回手,夾住嘴裡的煙,眼睛上下打量她,目光像黏痰。宋婉清皺眉,嘴角壓低,冷冷地直視回去。司機硬生生被盯得心裡發毛,意識到這女的不怕撕破臉,悻悻地移開視線。點到為止。宋婉清收回視線,邁步離開。冇走幾步,聽到身後一句“婊子”。宋婉清睫毛輕顫,握著拉桿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深呼吸一口氣。雨水寒涼。縣人醫。風撲簌簌吹,宋婉清冇帶傘,裹緊身上的開衫外套,進入住院部大樓上到三樓。電梯一出來便是一條長廊,不少病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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